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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这样最好了

第八章 这样最好了

让这个世界更简单吧

简单地亮满星星,

简单地一片春暖花开,

简单地走着

走向简单的蓝色的海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朱铭潇、林株梅《三角星子唯美诗语》

2020年4月7日

【朱铭潇】

朱铭潇半躺在病床上,脸色苍白,穿着住院衣服,腿上盖着白色的被子。一个桌子似的板子架在病床两侧的支架上,摆在朱铭潇面前,上面摆着一张信纸。纸上写着朱铭潇刚刚写好的信。

致张焰的绝交信

张焰,当我提笔开始写这封信的时候,我们曾经如铁的友谊便到此为止了。不是我气量狭小,我只是不能容忍违背朋友之义的行为。

我为什么要绝交,你应该是很明白的。我这个人是不怎么在乎别人的风言风语的,只凭良知和感觉做事。

蓝灵雪是个漂亮的女子,我至今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儿,就仿佛独自盛开于山顶的艳丽的花,即使远隔几千米的海拔,也可以清晰地看见其魅力。说实话,我真的想拥有她;同样是实话,我也希望她幸福。

圣人曰:“如果不是两情相悦,你的痴情就会成为别人的负担。”难道我就是傻子?更何况熟悉我的人都知道,在我的眼里,爱、恨、情、仇、钱、权、名、利都不如纯粹的幸福感来得重要,或者说它们只是为幸福感的增长而服务的,任何一件事情,不管是走在芳花鲜草的林荫道,还是行驶在风高浪急的大海里,如果对增长幸福值毫无帮助,反而会带给自己无尽的痛苦,我是从来不会做的。

我写下这些内容,只是想告诉你,我不会再打扰你们,更不会报复你。

但是我依然要绝交,我依然不想看到你们,因为同样的原因,我不想让自己痛苦。我不能忍受自己喜欢的人带着对象在我眼前卿卿我我。

没有人希望痛苦,相信你也一样,所以请不要随便往别人心里捅刀。

哦,还有一点,你违背了誓言。

你那天明明说过,不抢我喜欢的女生。

你不是因为喝酒而失忆的人,就算失忆也没关系,因为那张纸条我一直都保存着。你应该还记得你向我发誓那时候,我说,你对人性一无所知。我告诉你,我之所以当时就那么说,是因为这个事情当时还没有发生过。现在你明白了吧,不要轻易许诺,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料到会兑现不了。

我没有资格左右你的选择,我也不会用什么“重色轻友”之类的词语骂你,于你而言,这只是个爱情与友情的选择,选择权是你的。但是既然你做了这样的选择,你背弃了誓言,放弃了义气,便也不要妄图我依然以朋友待你。我可以谅解,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,我都不会和背弃誓言之人为友。

我听说,君子与人绝交不出恶声,我虽然不是圣人,但君子还是我想还是勉强够格的。我写的几句比较严肃的话,就当是作为朋友,给你的最后几句忠告了吧。

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了。

这个文风一点不像是十六岁的人写出来的。

吴滢将这张纸轻轻从桌子上拿了起来,折叠好,放进包里。这个包是兄妹俩都很喜欢的天蓝色的。

做完这些,吴滢抬起头,继续像刚才那样关心地看着朱铭潇。那秋水般的眼眸,以及柔和的眼神,又是如此近又刚好的距离,几乎是可以治愈每一个人。

她的白皙的双手搭在朱铭潇的被子上,似乎是随时准备在朱铭潇躺下时给他盖上。

朱铭潇轻轻拉起吴滢的右手,有些虚弱地说道:“小滢,你是不是挺恨我的?恨我对蓝灵雪一见钟情?恨我因为她写下这封绝交信?”

“没有,不会,不管兄长做什么我都不会恨的。”吴滢也握住了朱铭潇的手,轻轻地表达自己的忠贞。

呵呵,心里肯定不会一点怨言都没有的。朱铭潇想到。“这个世上啊,”他说道,“十年了,多少约定被建立又背弃,能如我们这样坚持的,当今天下,能有几人?”

吴滢沉默着,对她而言,朱铭潇说的这样的话,倾听是最好的回应方式。

“我一直在争啊。”朱铭潇叹了口气,“以前和同学争成绩,后来和师长争自由,好不容易想停下来享受青春,又要和情敌争···我累了···不想再争了····明明才十六啊···小滢。”

“怎么了?”

“不要让我再花心思去和别人争你了,好吗?”这是一声将虚弱、无奈、疲惫都倾泻到令人疼痛的乞求。“我知道,有好多人喜···”

“不会的!我愿意像兄长说的那样,永远做你身旁的一潭春水!”

沉默。

朱铭潇笑了笑,很欣慰,很无力。

也不知道是因为病了,还是因为心真的累了。

朱铭潇掀开了被子,双腿朝地上的鞋子移过去,显然是想下床。吴滢赶紧扶着他。朱铭潇就这样缓缓地在她的搀扶下走到窗边。

正值深春,窗外的景色美丽的很。

鸟儿是不常飞起来的,但那随风漂浮的柳絮却始终以优美的动作占据的天空的舞台,再加上鸟的叫声作背景音乐,有无数五颜六色的芳花鲜草作帷幕,还有无边无际的湛蓝天空和温暖的太阳作灯光。这是大自然的歌舞剧,是无论贫富贵贱都有权欣赏的艺术。

只是没多少人去欣赏罢了。

“好美。这个世界,真的很美啊。”朱铭潇由衷地赞叹着自己生活的这个地方,“能活在这样的世界上,真是···太幸运了。能拥有这样的生命,真是太幸运了。你说呢,小滢?”

“嗯。”吴滢会心地微笑着。

“可为什么呢···这么美丽的,漂亮到完美无缺的世界,偏偏缺少一个与之相称的世道。像你兄长我这样的好人,偶尔想为自己争一点,最后都争不来。”朱铭潇淡淡地说着,却没有以往的愤怒,只是继续安然自得地欣赏着春天。

良久。

一个动听的声音飘到了房间里。

悠扬的笛声,像波浪一样起伏。

从感情上说,像是在追寻着什么,又像是在安慰什么人。那个吹笛子的人,应该是希望把一种特别的情愫传达给谁,向那个人一诉衷肠。

从声音上说,像是一个人用笛子的音色在轻声吟唱,就像我的琴声那样。

那笛子所特有的婉转,被发挥得恰到好处,使得流露在笛声中的欢乐,眼泪,低语,呼喊,都在这样的婉转中被体现得淋漓尽致!

何况,这首歌还是我写的,这首歌是表达什么感情,我在清楚不过了。而这个人靠笛声所表达出来的,竟然和我靠弹琴表达出来的一般无二!

朱铭潇开始还在心里默默地品评着,但后来,完全沉浸其中的他脑海里只剩下四个字,并且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:

“天籁之音啊···”

抑制不住,虽然没有琴,但朱铭潇却凭着感觉,就在窗台上,像弹琴一样舞动起了手指。

6.7.166--71`71`7653---

6.7.166--5.5.653--

356-561`7-

1`765--3561-

123--345312-

“小滢,跟着唱。”朱铭潇轻声吩咐道。

吴滢没有接话,回答朱铭潇的,是同样天籁般的歌声。

我们的心灵--是为什么而渴望--

人生何必--笑中总夹伤--

有时我--看着微光--

回望梦乡--凝望理想--

等待着--下一道光芒--

哦,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吹笛子,但从他吹我的曲子还吹得这么好来看——难道是我的粉丝兼知音吗?

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——知音在伴奏,妹妹在唱歌,自己也进入了弹奏的感觉之中,更有春天的大自然伴舞,虽然没有真正的钢琴,但各种音乐依然如同五颜六色的彩练一样在空气中飞舞着,真是太美妙了!

天哪!对于艺术家而言,真是太难找到比这更治愈的画面了!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良久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所有的声音都渐渐消散了,朱铭潇的体力也有些支持不住了,吴滢把他搀扶到了病床上,重新躺了下来。

刚刚躺下来,一位护士进来了。

“您好,同学。刚才有个人来了,他说要在隔壁的空病房里,专门为您吹一曲笛子。”

“他主动,而且是自愿的?”朱铭潇问道。

“嗯。”

“能让他来见我吗?”朱铭潇的有气无力也妨碍不住他的急迫。

“对不起,他说现在还不是见你的最好时候。他也不让我们提供任何的信息给您。”护士作了让朱铭潇极其失望的回答。

“他走了吗?”朱铭潇瞪大了眼睛。

“走了。”

朱铭潇怔怔地盯着天花板。

护士却退了出去,看她临走前的表情,就仿佛自己是个电灯泡。

“我还是睡一觉吧···”朱铭潇叹了一口气,“那个画面来得好突然,就像一场梦···生病的时候很容易累啊,还是睡一觉吧···”

吴滢握住了朱铭潇的手:“兄长,你还记得吗?十年前,你感冒的时候,心情烦躁,睡不着觉,我哼着从妈妈那里学的安眠曲,才让你睡着。”

“哦,记得。好吧。”朱铭潇说完闭上了眼睛。

于是,与刚才的音乐交织形成鲜明对比,现在的房间里一片安静,只有平静的小溪在隐隐吟唱着低缓的安眠曲···

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,真是太难找到比这更治愈的画面了。

2020年9月1日

“小滢,你还想着吗···五个月前的医院里的笛声···”

“怎么了?”吴滢照常把一只草莓送到朱铭潇的嘴中。

朱铭潇用沉吟几秒钟的时间吃下了草莓,道:“我今天下午去见得那个女生,也会吹笛子,笛声跟医院里那个笛声一模一样。”

吴滢一怔,心里的惊讶和那一丝失落没有遮掩住。

但下一秒,她依旧自己吃了一个草莓,再把下一个喂给朱铭潇。

朱铭潇吃了下去,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,走向窗户边。看着和幻想中全然不同的、黑茫茫的夜空。

“小滢,对不起。”

“兄长····不用道歉也不用自责,不管为过去的现在的事情,都不用啊。”吴滢也站了起来,走向朱铭潇。

朱铭潇转过头来,看着这个照顾了自己多年的女孩儿。她的美貌就如同水一样,就是这样的漂亮,才让自己有那么几次忍不住突破了关系,亦或者只是知道她永远不会反抗她的兄长才克制不住的随便。

想到这里,朱铭潇突然感到了一丝不安,犯罪者特有的不安。因为他发现自己一直都在心安理得地索取吴滢的一切,而自己好像非但没有给她什么,反而要夺走她最重要的东西——和兄长相处的时间。

“小滢,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呢?”朱铭潇看着吴滢,有些心疼和愧疚地道,“被爱总是意味着权力的,可你却总是把这样美妙的权力给我。你明明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和你真正恋爱,为什么还是一直这样,无条件地喜欢我啊····”

“因为,兄长你需要我啊。”吴滢轻轻答道,“每天不喝口我榨的橙汁你睡得着吗?我不给你····”

“我知道,只是,我总觉得,仅仅因为我需要你,而你得不到什么好处的话···”

“哎呀兄长,你就是这点不好,总是说什么愤怒又悲壮的话,搞得全世界就你一个好人似的。你帮助过那么多人,还不是仅仅因为他们需要你吗?你得到什么好处过?再说了···”吴滢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,“又不是没有好处···不变化身份也影响不到兄长在我身边啊····”

“我只是有些害怕,因为我平时喜欢使唤你,很少把你当该疼着的女孩儿看待···”

“兄长你把我当什么了,别人家那些千宠万哄的大小姐吗?”吴滢竟然微笑了起来。“没关系,兄长,我就是愿意这样侍候你,让你高兴,让你满意,碍着别人了?你不是一向讨厌世俗的礼法吗?去和那个人快乐地约会就好啦!”

多么傻的宣言啊,朱铭潇在心里叹了口气。正因为我比她聪明很多,才永远做不了她这么好。我懂得努力很可能会白费而她不懂得,我知道好人难有好报而她不知道,她甚至能把好多微不足道的东西当做报答。“人应该尽可能无私”“人应该尽可能按照本心‘爱’的一面做事”等言论全都是我说给她听的,可她行动的却比我好。我可以写出她看不懂的华丽深邃的语言,实际行动却做不到她这样单纯而无私。所谓人心的灯塔,也是在大海里才能发光的。

他对这个女孩儿有太多的感情,感激、怜爱、回忆、不想失去,甚至,确实似乎夹杂着一丝喜欢。

但是他从不曾,也不可能爱慕吴滢。

所以他明天只会和林株梅约会。

该死,这,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?我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?到底合不合乎自己内心的良知?我潜意识里到底是想怎么做?如果这样做是对的,为什么我要有这么大的负罪感?如果这样做的是错误的,那我为何依然想要这样做呢?

好迷茫的感觉,自从两年前修习心学良知以来,我还从未如此迷茫过。

“所以···以前怎么样,以后还怎么样?”朱铭潇有些谨慎的问道。

“嗯,这样最好了。”吴滢露出了会心的笑容,就像轻快的涟漪。

朱铭潇看着这个笑容,沉默了一会,随后发出了释然的叹息声。

是啊,我们的所作所为本就与这个世上的大部分人不一样,我们不是为了苟且,而是为了光明、快乐、幸福而生活着的,才不要因为那些世俗观念自我折磨呢!

继续像以前那样,在不故意伤害别人的前提下,随心所欲吧!

“谢谢你,小滢。你真是上帝给我的礼物,生命旁的潭水。”朱铭潇说完这句话,感觉这个义妹比平常显得更美了,他发现一股随意的冲动像前几次一样涌了上来。

他一把搂住了吴滢。

“兄长···”

“今晚,再到我房间里一起睡吧,我可不敢确定以后还有多少次机会。”

当晚凌晨11:00

朱铭潇躺在床的左半边,他卷着一条被子,熟睡着;而在右半边,另一床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开了

吴滢却穿着睡衣坐在客厅里,她的左手捂着扭曲变形的嘴巴,细微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,她的眼睛里缓缓地流着涓涓细流般的眼泪,右手拿着纸巾在脸上轻轻擦拭着。

是的,吴滢不希望朱铭潇因看到她的眼泪而难受自责,所以她宁愿把自己的不高兴偷偷地、一个人发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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